1888年，布魯塞爾二十人展的閉幕典禮上，一位名叫亨利·德·格魯的比利時畫家指著一同參展的梵高的作品嗤之以鼻，痛批梵高是個不學無術只會吹牛的家伙。此話一出，梵高還未言語，一個只有一米五的小個子不淡定了，他極其憤怒，本著侮辱我可以，但侮辱我朋友就不行的原則，要與格魯當場決斗。面對著身高不足但氣場爆棚的對手，格魯只得收回他的評價，才避免了這場沖突。
這個小個子就是被稱為“蒙馬特之魂”的法國畫家勞特累克。
勞特累克, 照片由 Paul Sescau拍攝, 1894.
圖片來源：維基百科
01
現代版畫與夜生活文化
勞特累克出身貴族，極具才華。
他是酒吧、夜店和妓院的常客，以放蕩不羈的生活方式而聞名。
他的職業生涯只持續了十多年，死于酒精中毒和梅毒并發癥。生命永遠停止在了36歲。
在勞特累克創作生涯的這十幾年間，恰逢19世紀晚期巴黎出現的兩個重要歷史性時刻：現代版畫的誕生和夜生活文化的爆發。
勞特累克，1890年左右由毛禮斯·吉貝魯拍攝的剪接照片
圖片來源：維基百科
在版畫方面，借助海報，勞特累克將蒙馬特的娛樂藝人宣傳為名人，將廣告版畫這一流行媒介提升到更為高階的藝術作品。從這個角度來說，沒有勞特累克，就沒有之后的安迪·沃霍爾。
勞特累克的創作與他傳奇式的生活密不可分。他從理解人性的角度出發，充滿同理心地表現那些生活在社會邊緣的舞女和妓女，使他的繪畫具有深刻的人文魅力。
勞特累克，《沙發》，62.9 x 81 cm, 約 1894–96,
圖片來源：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
由于父母的近親婚姻導致的身體上的遺傳弱點，使得勞特累克在青春期時期因一個事故而折斷雙股骨后，腿部便停止了生長。成年后，他的上半身與常人無異，但下半身卻不合比例的短小。腿部的傷病讓他即便拄著拐杖，也行走困難。
勞特累克用酒精，尖刻的視角、自嘲的機智來彌補他的身體畸形。他對社會邊緣的同情與迷戀，以及他敏銳的有如漫畫家的眼睛，很大程度上也可能是與他的身體缺陷有關。
02
勞特累克與浮世繪
19世紀，現代印刷技術和現代廣告業快速發展，帶動了繪圖、版畫、書畫印刻的流行，也使得書籍插畫、漫畫報刊和招貼廣告在19世紀中葉之后成為了當時社會上的一個重要產業。
搞商業藝術比純藝術更能獲得穩定的收入，所以，當時很多畫家被吸引到了這條路上，其中就包括杜米埃和勞特累克。
勞特累克，《Divan Japonais》, 80.8 x 60.8cm，1892–93
圖片來源：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
作為巴黎首屈一指的海報藝術家，勞特累克經常能接到通過版畫為當時的藝人做廣告的活兒。
勞特累克的海報深受浮世繪的影響。在風格上，強烈的輪廓感、像剪影一樣的圖示和斜角單色構圖，與葛飾北齋和歌川廣重的作品有著異曲同工之意。
歌川廣重，“江戶百景”系列-淺草金龍山寺，36.5 x 24.8 cm，1856
圖片來源：London original print fair
浮世，原為佛教用語，意為漂浮不定的塵世。在17世紀以后，用來指代娛樂場所。浮世繪起初描繪的多為藝妓、美人、戲劇人物。在內容上，勞特累克對表演者、藝人與妓女的興趣與日本江戶時代的藝術家頗為相似。
勞特累克，《鏡子前的女人》，62.2 x 47 cm，1897
圖片來源：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
《梅·貝爾福特》是勞特累克的一件頗具浮世繪風格的海報作品。
梅·貝爾福特是一位活躍在巴黎夜總會舞臺上的明星。她以充滿荒謬意味的歌曲，還有時時在場的黑貓而聞名。勞特累克用了四塊獨立的石板創作了這件作品，用潑墨式的表現手法實現了一種看似簡單，但卻具有極簡意味的圖像。
勞特累克，《梅·貝爾福特》，80 x 61 cm，1895
圖片來源：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
03
“電仙女”與線條
喜歡追求新鮮事物的勞特累克自然也是新技術的試練者。他不僅使用新技術，更自己發明新技巧，比如被稱為Crachis （滴墨）的技術。這種技術可以在畫面上營造出色彩潑濺的效果。
他在寫給母親的信中興奮地表示：“我剛剛發明了一種新的方法，可以為我帶來可觀的收入。只是我必須親力親為……我的實驗非常順利。”
勞特累克，《Elles》, 51.9 × 40 cm,1896
圖片來源：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
在巴黎的夜生活中，有個名叫洛伊·富勒的美國明星。
洛伊·富勒其實并不是什么驚世駭俗的大美人，在平日里，她是個身材短小而臃腫，甚至有些不修邊幅的普通人，但一旦站上舞臺，便煥發出了獨特的光芒。
她以結合舞蹈、彩色燈光和音樂的表演而聞名。在當時爭奇斗艷博出名的巴黎娛樂場所中，夸張而富有表現力的表演風格讓她收獲了一眾鐵粉，她也因此獲得了“電仙女”的稱號。
洛伊·富勒, 攝于19世紀末
圖片來源：collections.vam.ac.uk
在Folies Bergère時裝秀上，富勒身著夸張的絲綢禮服，為了達到讓禮服飛揚的效果，她利用縫在袖中的長桿，讓輕如羽毛的織物自由舞動。觀眾眼中的富勒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如蝴蝶、如紫羅蘭、如蛇一般不斷變換的夢幻光景。
洛伊·富勒, 攝于1897年
圖片來源：collections.vam.ac.uk
亂花漸欲迷人眼，也迷了勞特累克的眼睛。舞動的富勒給了勞特累克靈感，他以富勒的舞蹈動態為題材，創作了名為“洛伊·富勒小姐”的系列版畫。為了達到與舞蹈一樣絢麗和華美的效果，勞特累克使用了不太常用的金色和銀色。在表現方法上已經有了抽象繪畫的效果。
在“洛伊·富勒小姐”中，勞特累克用簡單而流暢的線條呈現了人物的動態，讓整個畫面富有運動感。
在彩色石版畫中，勞特累克突出了線條在造型中的作用，他發現了用描繪性的線條，來完成平涂色塊的可能性。用美術史學家H·H·阿納森的話來說：“這種用線來完成面的作法，與高更以及象征主義畫家們的色彩模式是并駕齊驅的，成為二十世紀初期的色彩抽象作品的一種直接典型。”
勞特累克，《洛伊·富勒小姐》, 38×25.8 cm, 1893
圖片來源：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
在“洛伊·富勒小姐”系列版畫之前的《瑟克·費爾南多：女騎手》中，勞特累克就已經開始對線條的表現進行研究。在這件作品中，無論是對人物、馬還是物體的描繪，都與傳統的表現方法不同，勞特累克用線條帶動了整個畫面的節奏，就連馬戲團里的長凳也是由一條條紅色的帶有弧度的線所構成。
勞特累克，《瑟克·費爾南多：女騎手》，100×161.3 cm，1888，芝加哥藝術學院，紐瑟夫·溫特博瑟姆藏，圖片來源于網絡
勞特累克雖然描繪的是活色生香的紙醉金迷生活，但卻不是雷諾阿筆下的資產階歡樂的日常場景。勞特累克通過對夜生活的描繪，反映了當時巴黎人空虛、焦慮，以及生活在底層的人們不為人知的苦難命運。然而，勞特累克從來沒有從道德上去批判他所描繪的世界，對他來說，這些人或事都是他眼睛真實看到的，只不過他懷有一顆感性和富有同理性的心，就如同他看待自己一樣。
